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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、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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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、21

◎鬼迷心竅。◎

一樓大堂靜得針落可聞。蘇徹站在臺階上一言不發地望著夏輕眠。刺眼的冷白色燈光傾瀉下來,刷過他下頜淩厲的線條。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裏此時沈得看不出任何情緒,宛若漆黑的夜。

靜默片刻後他什麽也沒說,轉身上了樓。

夏輕眠緊緊捏著身份證,目光始終落在他勁瘦的背影上。等到身影消失在轉彎處,她垂下眼眸,若有似無的深吸一口氣。

回到房間,夏輕眠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。來的時候只背了一個背包,這幾天也沒添置什麽新物件。

除了掛在衣架上那頂草帽。插在上面的玫瑰花已經幹了,兩片花瓣不知何時落在地上,悄無聲息。

夏輕眠拿下草帽,思緒有片刻的游離。手指無意識的自帽沿摩挲到玫瑰,水分蒸發花瓣變得脆而薄,仿佛一碰就會碎。

那天太陽很大,她還記得他將玫瑰花別在草帽上的樣子。嘴角噙笑,眼底是無盡的溫柔。

她回神,將帽子裝進背包。

全部收拾妥當,手機鈴聲也響了。是約好的服務車,已經按時到達樓下。

夏輕眠背上包,關掉燈,黑暗頓時從四面八方湧來。她站在門口環顧房間,視線在床鋪淩亂的薄毯上停頓,幾秒後開門走出去。

走廊裏清涼的過堂風穿過,暖黃色燈光下一道身影懶洋洋的靠著墻壁,狹長的眼眸緊緊盯著她,銳利得猶如暗夜裏的獸。

“收拾好了?”

她一頓,點頭,“嗯。”

蘇徹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,沈默地看她幾秒,擡手攏了攏她的頭發,“有點亂,忘記梳了?”

“沒想起來。”

“嗯,一會兒在車上有時間可以梳。”邊說,邊十分自然的拿走她肩上的包,“走吧,送你。”

夏輕眠抿抿唇,伸手扯住背包另一邊,“不用送,我叫的車已經到外面了。”

“什麽時候叫的?”

“你睡覺的時候。”

蘇徹下顎線繃了繃,輕笑,“行。”

隨即松開手,將包還給她。

“回去休息吧,這幾天你也辛苦了。”

她緊緊抓著背包帶,眼裏是他冷峻的臉。她明白自己應該說些什麽,而不是這樣三言兩語就掉頭走開。可思量了許久,她發現不知從何開口。

就像她不知道就此一別他們還會不會見面,即便見了面會不會有其他什麽改變。

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僅僅幾天,彼此慰藉心靈,滿足身體上的需求。除了對方姓名外一概不知,皆很有默契的不去打探更多的信息。很明顯都默認了這段短暫的感情只是露水姻緣。

雖說蘇徹似是而非的表白過幾次,不難承認在當時她也曾心動。但過後平靜下來就會自我說服有時時候到了,氣氛在那,會更容易淪陷與動容。冷靜便逐漸占據上風。

這些天來她無疑是開心的,毫不誇張的說短時間內都可能忘不掉某些畫面。然而美好往往是易碎的,就像安全感一樣脆弱。

她是個膽小鬼,只敢貪圖表面歡愉,害怕向前多走一步,以防讓自己再掉進萬劫不覆的境地。

各種念頭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湧過來,雜亂無章。於是索性留下一句最簡單的告別,為這幾天的歡愉畫上句點。

“我走了,再見蘇立冬。”

夏輕眠沒再看他神色,越過他匆匆下了樓。

將近十一點,天色漆黑。只有零散三兩顆星墜在天邊。

院子外停著一兩黑色轎車,夏輕眠跟司機確認後拉開後座車門。

一只手緊緊抓住她手腕,而後車門砰一聲被甩上。夏輕眠一怔,擡頭看見了蘇徹面無表情的臉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蘇徹牽著她的手走到副駕駛,隔著車門對司機說,“不好意思,車不用了。”

“我說你們是不是有病?大晚上把人折騰過來說不用就不用了?!”

“抱歉。這是車費。”蘇徹將幾張紅票子放到座椅上,帶夏輕眠進了前院。

“你幹什麽,這樣我會趕不上飛機。”

蘇徹淡淡瞥她一眼,徑直走向停在角落的大G,拉開後車門將背包丟進去。

“太晚了,我送你。”他打開副駕駛門,筆直看向她,“你坐陌生人的車我不放心。”

夏輕眠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心像被扔進一顆小石子,蕩出了一圈又一圈漣漪。方才生出的那點點不愉快隨著石子沈到湖底,徹底偃旗息鼓。

她走過去溫順的坐進車裏,周遭安靜下來,砰砰的心跳聲越發清晰明朗。

蘇徹輕輕關上車門,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。

發動機轟鳴,車燈亮起,汽車在沈靜的夜晚中緩緩駛出了度假別墅的院子。

時間不早,寬闊的道路上車輛不多。只有一路延伸的路燈展示著這座城市的璀璨。

車內始終保持安靜,輕柔的夜風漸漸吹散心頭的焦躁,夏輕眠時不時用餘光瞥蘇徹一眼。

“你是直接回申城還是去其他地方?”

夏輕眠回神,解釋到:“我去寧城工作。”◇

蘇徹扶著方向盤,淡淡嗯一聲。

沒再得到回應,他又看向中央後視鏡。剛剛就是透過這裏將她忐忑的樣子盡收眼底。

不知為何,此時此刻的她與五年前站在雪中迷茫又無助的女孩重疊到一起。

雖然心裏有氣,但不由得心就軟了。會忐忑,那就說明他並不是毫無份量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是從申城來的?”這反射弧長的女人終於反應過來。

蘇徹勾唇角睇她,狹長的眼眸裏全是促狹,擺明了不打算告訴她。不過手指有節奏的輕點方向盤說明心情好了很多。

但這個問題卻在夏輕眠心裏生根發芽,如同瘋長的藤蔓爬滿了各個角落。

直至車子停在航站樓外,她依舊沒想出個所以然。

她下了車,從蘇徹手裏接過背包。他們面對面站著,她聞到了熟悉的薄荷香混著他身上獨特好聞的味道。

千言萬語,最終她只是簡單說了一句:“謝謝。”

蘇徹抄著口袋垂眸看她。視線掃過溫柔的眉眼、挺翹的鼻梁,慢慢落在唇上那一抹嫣紅。

就在幾個小時前,她還被他擁在懷裏睡覺。

他喉結滾了滾,輕聲喊她:“夏輕眠。”

她緩緩擡頭,撞上他炙熱深邃的眼。

“剛才那句話,我等你回覆。”說著,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的紙塞進她手裏,“至於為什麽知道你從哪裏來,你可以好好想想。”

她攥緊掌心,嗓音略微沙啞:“我剛剛想了一路。”

“你可以再往前想一想。”他伸手將淩亂的發絲別在她耳後,傾身低語,“實在想不起來,就來找我。”

背包垂在他身側,背帶隨風飄動。沈吟片刻,夏輕眠伸手去夠,手腕卻在半路被握住。

蘇徹將她手臂扣在腰間,順勢上前一步將她摟在懷裏。行人進進出出,候機樓燈火通明,他們的影子在地面拖出長長一條。

樹木被風吹得沙沙作響,不遠處傳來鳴笛聲。夏輕眠閉上眼,貪戀的汲取他的體溫。

“我得進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她從他懷裏退出來,接過背包,“你回去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
話落沒敢再多看他一眼,徑直走向入口。

蘇徹站在原地,就這樣看著她進了玻璃門。纖細的背影挺得筆直,每走一步都幹脆利落。進去後看了一會標識,然後向右走去。沒多久,身影便徹底消失在視線裏。

深夜,機場大廳人煙稀少。夏輕眠換好登機牌徑直去二十八號登機口候機。

巨大的落地玻璃外夜色彌漫,點點橙光色工作燈照亮黑暗。廣播裏播報著航班信息,驅散了些微寂寥。

夏輕眠坐在椅子上放空思緒,耳邊卻總是回蕩著蘇徹的話。無論那個問題是不是他故意下的鉤子,都已經成功的引起她的好奇心。

她記人方面能力欠佳,經常被林竹音調侃臉盲輕癥度患者。實際上她並非真的臉盲,只是不想生活被打亂節奏,因此有些抗拒社交,也不太願意去結交所謂的新朋友。

成年人的交往總是藏著一份謹慎和小心翼翼。那時她將有限的精力全部放在許謹修身上,無暇去在意其他人,久而久之便養成了習慣。

但意外接觸到這群人後,她慢慢改變了想法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多少有些道理在。

夏輕眠擡手蹭蹭臉,這才發現手裏還攥著一張紙。緩慢打開,竟是無人機吊上來那張約她去爬山的小漫畫。

因為紙折疊過,空白的地方已經粘上了炭筆的粉末,變得有點灰。她一格一格看過去,嘴角不自覺的彎起。

最後一格下方還有她當時的回覆:你們去吧。

而今這句話的“你”字被蘇徹用刪除符號圈住,替換成了“我”,旁邊還多出一串電話號碼。

夏輕眠紅唇微抿,盯著那串數字微微出神。

“前往寧城的旅客請註意。您乘

坐的SX1314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,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,出示登機牌,從二十八號登機口上飛機。”

“Dearpassengers……”

她看著紙張良久,在廣播聲中起身走向登機口。

空乘人員微笑的為她檢票,祝她旅途愉快。她拿回票慢慢走進登機橋。

那晚在海邊,他畫了一個端端正正的心形戲稱在畫地為牢。方才在沙發上纏綿,他懸在上方,聲音嘶啞的在她耳邊說:

“夏輕眠,其實我在那個牢籠裏已經等你很久了。”

咚——

咚——

機場大廳裏響起鐘鳴聲。一下,兩下,最終在敲了十二下後停止。

夏輕眠坐在位置上,看著窗外昏暗的城市,良久閉上了眼睛。

假期結束,南瓜馬車消失,一切打回原形,她也應該從童話世界回歸現實了。

……

候機樓外,黑色奔馳大G依舊安靜的停在那裏。

蘇徹靠在車頭,長腿撐地身形懶散。昏黃的路燈下,側臉線條冷硬,清冷的眼底沒什麽情緒。

他低頭看了眼時間,隨即耳畔轟鳴。一架飛機在深黑的夜空畫下一道弧度直飛天際。

蘇徹盯著飛機目不斜視,而後喉結滾了滾,嘴角勾出抹似是而非的笑。

似失落,似嘲弄。

“真小氣,臨走也不肯說句好聽的。”

直到再也看不見飛機的蹤影,他轉身上車。車內光線昏暗,模糊了臉上的棱角。

他靠著椅背閉了會眼,睜眼時看了看副駕駛。她剛才就坐在這裏,時不時用餘光偷瞄他。

像只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兔子。可走的時候爽快利落,毫不拖泥帶水。

平覆下去的心情又開始被煩躁占據。蘇徹低低罵了一句“操”,拿起手機給季臨希打電話。

很快接通,沒等季臨希質問,他痛快扔下一句:“我很快回去。”

“你終於舍得回來了?!等你到家我非要弄明白你這段時間都幹了啥,像鬼迷心竅一樣……”

沒等季臨希輸出完,蘇徹直接掛斷電話。

他將手機扔在一旁,情緒不佳的抹了把臉。

鬼迷心竅。

呵。

可不就是嗎。

五年前聽著這首歌遇到她的時候,就已經無藥可救了。

他發動車子,打了轉向,在松開離合前,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出去。

SU:【一路平安,等你。】



歷經三個多小時,夏輕眠在寧城落地。淩晨四點左右,街上人煙稀少,西北風吹到身上冷得像鉆進了骨頭縫,夏輕眠裹著大衣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。

人生地不熟,而且實在困的難受,她果斷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休息,一早再趕過去跟研究所的同事匯合。

簡短睡了三個小時,匆匆吃過早飯夏輕眠便按照群裏給的定位打車過去。

幾日不見,同事們都熱情的同她打招呼。小劉跟她關系比較近,捂著嘴調侃,“氣色好了不少哎,回去是不是受到不少愛情的滋潤?”

這地方風太大,一張口卷進一嘴沙子。

夏輕眠笑著擺手,“有點正形。”

施工隊在開發區挖掘地基的時候意外發現古墓,立刻聯系了相關部門進行考察工作。

工地現場太陽火辣,粗糙的沙塵被風卷起,張牙舞爪撲了滿臉。

夏輕眠瞇起眼睛,仔細聽上級分析探測工作。

昨天滿眼都是蔚藍的大海,呼吸裏都帶著海洋的腥味。轉眼間,畫面就變成了漫天黃沙和高低不平的山丘。

探方開始。夏輕眠收回游走的思緒,立刻認真的進入工作狀態。

一忙就是一天。回到暫住的小旅館,夏輕眠趕緊進浴室洗去一身沙塵。

泥沙被沖掉,浴室的地面灰蒙蒙一層。幹澀的頭發終於有了點潤滑度。

身旁人都覺得考古這工作太辛苦,不適合她做。但夏輕眠打心底喜歡,她享受那些珍貴的古物從灰蒙蒙到恢覆光鮮亮麗的過程。那讓她有成就感。

洗完澡出來,她渾身散架似的癱在床上。老舊的空調嗚嗚送著熱氣,夏輕眠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昏昏欲睡。

突然響起的鈴聲驚擾了清夢。沈重的眼皮動了幾下,夏輕眠昏昏沈沈的拿過手機。

“餵……”嘶啞的聲音裏透著濃重的睡意。

“不是吧這麽早就睡了?老實交代昨天晚上幹什麽好事了?”

夏輕眠翻了個身,點開免提將手機扔到枕頭旁邊,“昨天半夜坐了個飛的,今天白天挖了一天坑。”

林竹音不可思議:“你不是在度假嗎,怎麽又跑去考古了?!”

“……臨時有工作。”

“嘖嘖嘖,可真夠臨時的。你直接從海市過去的?”

“嗯。”

她聲音昏昏欲睡,嗯的這一句讓人懷疑在說夢話。

林竹音賊兮兮轉轉眼珠子,趁熱打鐵,“那你就這麽走了,你的小情人沒有不舍得啊?”

閉闔的睫毛輕輕一顫。僵硬片刻,她臉頰在枕頭上蹭了蹭,“他好像不太高興。”

舍不得……應該也是有的。

“你是去工作他有什麽可不高興的?這才幾天啊,就管得這麽緊。”

“應該不是因為我走。”

“那是因為什麽?”

夏輕眠頓了頓,忽然生出幾分心虛,“大概是看出來我想結束。”

就算現在困到發懵,她依舊清晰的記得樓梯間他聽到自己要走時的表情。那樣明媚一個人好像在那一刻整個都沈寂下去。

她清楚他要的是什麽,可無法給出任何承諾。最終也只留下一句再見便逃之夭夭。

而此刻心虛變成了逃避,慫到甚至不敢回覆他的信息。

林竹音:“……”

她家小眠真的出息了,這是甩男人甩上癮了吧。

“你這小情人有點慘啊。”

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揉搓,有些痙攣,又感到輕微的脹痛。

夏輕眠沈默著。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在海市的一幕幕。他的氣息,溫暖的懷抱,無比火辣又熱烈的親吻。

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她感覺空氣是甜的。她清醒的知道他們不是在談戀愛,可卻體會到了從沒有過的激情。那感覺深刻又完整,滲入到每一寸骨頭縫裏。

夏輕眠抱著被子,昏暗的光影模糊了她的表情。可錯亂的心跳卻逐漸清晰明朗。

良久,她啟唇,幽幽道:“音音,他太好了。如果再來一次我怕自己承受不住。”

當年母親為愛執意嫁給父親,一蹉跎就是半輩子。她跟在許謹修身後整整十年,換來的結果也不過如此。真正的愛情應該像山間清泉的溪流聲悅耳動聽,又像含苞待放的花朵賞心悅目。應該是輕松的,令人如沐春風的。

現在有人讓她體會到了,她卻望而卻步。內心敏[gǎn]到害怕呼吸大一點都會震碎它。

所以她變得小心翼翼,猶豫不決。當一個人倒黴太久忽然被幸運砸中,狂喜的背後是對真實性的嚴重懷疑。

她何德何能,這等好事憑什麽會輪到她頭上。

林竹音握著電話的手指緊繃,鼻尖忽然湧上一陣酸澀。如履薄冰到這種程度一定是被傷怕了。

她咬咬牙,在心裏暗罵許謹修是狗東西。他那樣的混蛋才不配得到任何美好的感情。

“你呀是得了渣男恐懼癥。沒聽說過一句話麽,愛對了人每天都是情人節。等你回來有時間後姐妹兒立馬給你安排上優質男,手頭資源多到讓你目不暇接。”

夏輕眠彎彎嘴角,“這話你跟我說說就算了,千萬別跟我媽提。”

“放心吧,怎麽也得有眉目了再告訴阿姨。”林竹音擡下巴,“從娘家出去的女婿,她老人家等好吧!”

.∞

兩天後,度假別墅裏。

藍天依舊湛藍,陽光明媚得晃眼。天氣預報報道這幾天北方大面積降溫,直接導致來度假的游客激增。

前臺辦入住的排起隊來,角落一隅,司徒野和另外三個人站在那裏,邊嘀嘀咕咕邊不約而同仰著腦袋看向二樓。

“不是他怎麽忽然就要回申城了?”

沈初檸往前靠了靠,小聲說:“你沒發現我哥這兩天一直獨來獨往嗎?還隔幾分鐘就要看手機,我猜是夏姐姐不告而別了。一定是我哥做了什麽惹她不高興的事,追妻火葬場要開始了。”

“你哥會跟小夏吵架?”施影狐疑。

“不知道,反正這兩天我哥心情不好。臉陰沈得我都不敢跟他說話。”

司徒橙恍然大悟,“蘇立冬是不是被人家甩了啊?”

司徒野沒好氣兒的瞪她,“你是不是就等著這天呢?”

“隨便說說也不行啊?”

樓上傳來腳步聲,施影反應迅速用胳膊肘挨個撞過去。另外三人心領神會,果斷閉嘴。

蘇徹穿著一身白衣黑褲,拎著碩大的行李箱走下來。白襯衫袖口卷起,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。用力時青筋乍起,配上他面無表情的臉,整個人看起來透著一股強烈的蕭肅感。

司徒野迎上去,輕咳一聲:“你真要把我扔下獨自照顧這幾個丫頭片子啊?”

蘇徹睇他一眼,神情冷淡,“她們需要你照顧?”

如果此刻窗外不是艷陽高照,司徒野會誤以為已經身處冰雪皚皚的申城。

“你走了,那夏美女……”

蘇徹薄唇緊抿,眼色沈了沈。

發出去的信息石沈大海,他從前晚等到現在,那女人一點動靜都沒有。

心真狠。

“立冬啊,車已經準備好了。現在走嗎?”姨夫叼著煙卷站在門口問。

“走。”蘇徹看他們,“你們不用在意,玩夠了再回去。”

說完推著行李箱去了院子。姨夫指著後座上一堆特產讓他帶回去,這是特意給向女士的。

蘇徹應了一聲。

接著姨夫又想起一件事,撣撣煙灰問,“工作室還有塊你畫的沖浪板,你要帶回去嗎?”

砰——

蘇徹關上後備箱蓋,賭氣似的扔下一句,“不要了,隨便怎麽處理。”

車子上路,成排的椰子樹往後退。熱風鉆進車窗吹亂了他半長不短的碎發。

這條路前天晚上才走過一遍。那時毫無預兆,她開口就說有事要離開。毫不留戀的模樣看上去就真的只是一個過客。不論海市還是他,都只是她在異鄉解悶的工具。

當時他心裏燒著一把火,故意不搭理她。

但她就坐在身旁,他能感覺到她在猶豫,在坐立不安。因此總是控制不住的透過中央後視鏡觀察她的神色。

就這樣過了二十分鐘,還是他忍不住先開了口。看出她在逃避,猜到她會退縮,所以故意留下那個鉤子。這樣也許她偶爾會想起他。

可沒成想這一走便是了無音訊。

到了機場,蘇徹謝過司機,推著行李箱走進候機樓。托運行李換登好機牌,在登機口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。

大片的陽光從落地窗湧進來,飛機如同翺翔的鷹一飛沖天,燦爛的光刺得他睜不開眼。

那日帶她沖浪時陽光也是這樣耀眼。她像只膽小的小貓伏在沖浪板上,緊緊抱著他的手臂,就怕一個浪打來被卷進海裏。

後來上了岸,她在沙灘上睡著。晚霞的光徐徐灑下,她海藻般長發散落四周,薄紗裙擺沾染水汽。檀口微啟,纖長睫毛在眼瞼拓下一片陰影,靜靜躺在那裏宛若一尾擱淺的美人魚,模樣無辜又嫵媚。

蘇徹回過神,喉結滾了滾,握著手機良久,給姨夫打了電話。

“沖浪板……找個時間給我郵寄過來吧。”

姨夫此時正在工作室裏,剛要掀開蒙在上面的白布電話就響了。

聽罷,他笑了聲:“行,我等會就叫物流過來。”

結束通話,姨夫走過去一把掀開白布。亂飛的灰塵嗆得他咳嗽幾聲,皺著眉頭猛扇了扇。

待塵埃落定,視線變得清明,沖浪板上的圖案清晰的展露出來。

女孩穿著波西米亞長裙赤腳跑在沙灘上。浪花晶瑩,草帽上紅玫瑰柔美艷麗,她雙眼彎成一輪新月,笑得燦爛奪目。

她身上每一處線條都精雕細琢,表情動作栩栩如生。仔細看去,明亮的眼眸裏竟映著一道清晰的人影——

星辰大海,萬物皆美。盼我在你眼中是唯一,亦是萬物。

這畫初看漂亮,再看則驚艷。眼中那抹人影無疑是點睛之筆。

姨夫回過神,了然地搖搖頭,笑著調侃:“臭小子,難怪反悔了。”

……

四十分鐘後,蘇徹關掉手機,飛機準點起飛。他看著地面被拉遠,逐漸到看不見,不過須臾眼前已經雲霧繚繞。

索然無味的收回目光,戴上眼罩睡了過去。

就在飛機平穩飛行時,各大網絡平臺同時推送了一條新聞——

【寧城考古工地意外坍塌,三人不幸被困】

申城市中心高層辦公室裏,有人得知確切的消息後立即沖了出去。



考古隊在清理天井後打開墓門的瞬間古墓塌方,夏輕眠和另外兩個同事一起被埋在了下面。

許謹修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寧城也已經是四個多小時後的事了。消防隊正在施工救援,其他人屏著呼吸等在一旁,個個心急如焚,大氣都不敢喘。

“情況怎麽樣了?”助理見許謹修臉色冷峻陰沈,便主動向附近的人打探。

對方楞了楞,狐疑:“你是?”

消防隊員正謹慎的挖掘坍塌區域,許謹修收攏掌心,聲音緊繃,“我是夏輕眠未婚夫。”

“啊,聽過聽過。”小劉在所裏跟夏輕眠比較好,倒是聽說過她有未婚夫的事,直言,“之前還能聽見裏面有聲音,剛才就……”

她忍著心中忐忑,安慰他的同時也安慰自己:“應、應該沒事。”

許謹修眼角一抽,控制住想沖上前的欲望,焦躁不安的繼續等待。

一個小時後,被困的三個人陸續擡了出來。醫護人員迅速圍上來檢查傷情。

“快點擡上救護車!”

“小眠……”

許謹修看著擔架上昏迷不醒的人身心俱顫。張了幾次嘴只擠出來兩個字。

“是傷者家屬嗎?”醫護人員問。

他怔怔點頭。

“跟著一起上車。”

.

病房裏。

夏輕眠閉眼躺在床上,瓶子裏的藥液正勻速的一滴一滴掉下來。醫生說她沒有大礙,只是有輕微腦震蕩,不久就會醒過來。

天色已經暗了下去,許謹修站在窗邊,沈默地望著夏輕眠。仿若一尊雕像動也不動,沈靜的眼眸裏看不出情緒。

直到此時此刻他的手還在忍不住發抖,恐懼也沒有完全消散。

房門很輕微的被敲響。小劉走進來輕聲詢問:“小夏還沒醒?”

“嗯。”

“估計這幾天真的累到了。”她將背包拿給許謹修,“這是小夏的包,電話響了好多次,可能是家裏人在擔心,最好還是報個平安吧。”

許謹修垂眸接過來,聲音嘶啞,“謝謝。”

“好好照顧她,我先走了。”

門緩緩關閉,病房內恢覆安靜。許謹修似如夢初醒,僵硬的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。

夏輕眠臉色蒼白,額頭包裹紗布,看起來憔悴羸弱。

慌亂與恐懼再度猛烈的席卷而來。許謹修呼吸輕顫,小心翼翼的撩開她臉頰的發絲。

“幸好你沒事。”

他眼神變得柔和,拇指向下貪戀的撫摸她溫熱的臉頰。這兩個月他的生活很平靜,按部就班的工作回家,和以往沒有差別。

可後來那通電話像根刺一樣插在他心裏,時不時就會疼上一會兒。它如影隨形,整日折磨,他逃也逃不開。時間久了,便放棄掙紮,反而覺得這樣也還不錯,最起碼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。

他麻木的忍耐著,將它束之高閣,維持自己一貫的冷靜和淡漠。然而當看見她躺在擔架上那一瞬間,所有克制盡數瓦解。原來他那麽那麽想念她。

她曾說他活得像一座孤島,將通道全部堵死不準其他人靠近。可她卻花了十年的時間爬到岸上。

而如今她終於用盡所有耐心,頭也不回的逃離了那個荒無人煙的地方,決絕幹脆,只留他一人自生自滅。

“不要丟下我。”他神情痛苦,低聲呢喃。

手機鈴聲突然響起,許謹修回過神,目光微斂,走到窗邊從包裏拿出電話。

來電的是一個陌生的微信號,只有兩個字母,他從來沒見過。一個念頭閃過腦海,他眼色沈了沈,直接掛斷電話。

對方似乎也打定主意必須聯系到夏輕眠,馬上又發來幾條信息。

許謹修冷眼睇著信息提示,沈默片刻熟練的解鎖屏幕。

屏幕冷白的光照在他眼底,映得眼眸森冷又涼薄。隨著信息一條一條看過去,手背上的青筋漸漸突起,掌骨緊繃得泛起青白。

窗外夜色濃稠,昏黃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打在玻璃窗上,孤寂又凜冽。

許謹修盯著手機看了很久,忽然像被卸了力氣,低下頭頹然的喘了口氣。

……

夏輕眠醒來時只覺得頭暈目眩,仿佛兩邊有人不停的來回來去推她腦袋。

她皺起眉頭悶哼一聲,強忍著暈眩感緩慢睜開眼。

視線之內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,朦朦朧朧看不清晰。她閉上眼緩了緩,再睜眼時註意到窗邊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。寬肩窄腰,身形利落。

心口重重一跳,夏輕眠幹澀的喉嚨裏擠出一個字:“蘇……”

“醒了?”

他離開窗邊,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身上,容貌跟著清晰起來。

“……你怎麽在這?”

看見許謹修,夏輕眠的心逐漸下沈。撐著床的手肘失去力氣,又躺了回去。

是她糊塗了,怎麽會看錯。

許謹修似沒察覺她態度轉變,將病床搖起來一些,然後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櫃子上。

“我出差,聽說你在這裏就順便過來看看。”

夏輕眠嗓子幹啞,但對那杯水視而不見。她轉開臉不看他,“我沒事,你可以走了。”

許謹修沒吭聲,只是看了看她,將包遞過去,“你同事送過來的。我已經給夏阿姨報過平安,你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
夏輕眠心不在焉,著急的打開包拿出手機,根本沒去聽他在說什麽。

裏面有幾通未接電話,是林竹音和夏沁雪打來的。還有幾條未讀信息,大概是電話打不通她們著急發過來的。

除此之外沒有別人。

夏輕眠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。明明是她在逃避不回信息,到底有什麽資格失望。

許謹修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,虛攏的手慢慢攥緊。

夏輕眠給林竹音打電話報平安。在聽到她聲音的一瞬間林竹音一下子哭出來。

“嚇死我了,你嚇死我了……還好沒事。”

“別擔心,我命大著呢。”

“不許你瞎說!”林竹音吸吸鼻子,“你真沒受傷嗎,不準騙我!”

劫後餘生,剛醒來時夏輕眠還心有餘悸。可現在聽見好友擔心的聲音心底滋生出一片柔軟,“真的沒事,回去給你驗身。”

“姑且信你。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聽見沒有!”

“嗯,知道。”

林竹音這才破涕為笑,“那不說了,你趕緊好好休息。”

掛斷電話,暈眩感來襲。夏輕眠難受的閉上眼揉了揉額頭。⊙

“頭疼?我叫醫生來看看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她輕聲說,“不麻煩你了。”

許謹修表情一凜。

“我這邊已經沒什麽大礙,你回……”

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話。夏輕眠睜開眼,是所裏的領導來了。

“醒了,還好嗎?”

她搖頭,“沒事。”

這次意外有驚無險,但也要跟上面有所交代。第一步就是處理好傷員。

領導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許謹修,換上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,“等出院你就回去養傷。這邊人手夠,不用操心。”

“我真沒事。”

“有沒有事可不是用嘴說的。再說你未婚夫在這裏陪了這麽久,肯定不放心你帶傷工作。你就跟他一起回去把身子養好。”

夏輕眠抿著唇沒吭聲。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,她不可能不明白什麽意思。

領導離開後,病房內有瞬間的安靜。

許謹修摸摸玻璃杯,確定不燙之後遞給她,“喝點水潤潤嗓子。”

似無法再忍耐,夏輕眠深吸口氣,厲聲質問:“誰讓你摻合我的事?!”

“你需要休息。”

“對,我需要休息。”她直指大門,“你給我出去!”

許謹修擡眸,被她眼底的厭惡刺痛,手一顫水灑了出來。

袖口被淋濕,他毫不在意。只是輕輕放下水杯,低聲囑咐:“我已經安排人來照顧你,有什麽事就吩咐她去做。”

“不勞費心。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解決。”夏輕眠直言不諱,“還有,你已經不是我未婚夫了,別再亂說造成不必要的誤會。”

許謹修沈默地聽完這些話,臉上一片平靜,“你好好休息,其他事等養好身子再說。”

夏輕眠似沒聽到,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。

靜默片刻,一道很輕的關門聲響起。房間裏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。

夏輕眠抹了抹臉,心裏說不出的煩躁。並且對許謹修前後不一的態度十分無語。視而不見那麽多年,現在鬧這一出又何必。

她撐著床鋪坐起來,重新拿起手機,垂眸思量。生死一線間除了遺憾工作太忙,陪夏沁雪的時間太少之外,唯一後悔的就是自己沒有回覆蘇立冬的信息。

那一瞬間她想通了許多事。就像人生裏充滿意外,如果可以好好活下去,就該把握住上天的饋贈。

而蘇立冬對她而言,就是那份猝不及防又讓人驚喜的禮物。

夏輕眠翻翻背包想找出那張漫畫,按照上面的電話打過去,把話一五一十說清楚。可裏裏外外翻了個遍都沒找到。

她明明裝在裏面了。難道是落在酒店?

她深吸口氣點開微信,躊躇半晌編輯了一條信息發出去。

summer:【蘇立冬,回到申城我們見個面吧。有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說清楚。】

……

醫院外,許謹修面色冰冷的上了車。

“去機場。”

司機應到:“好的許總。”

叮一聲輕響。許謹修從

大衣口袋裏拿出手機,看見信息提示先是眉眼一松。待瀏覽了完整信息後目光瞬間轉為陰鷙。

良久,手指輕輕拂過那個頭像,喉間溢滿苦澀。

.

在醫院躺了三天,出院後夏輕眠在工地賴了兩天,最終還是被趕回了家。

在那裏什麽都不用她幹,甚至拿個洛陽鏟都換來同事的大呼小叫。除了浪費食宿之外就是個廢人。

回到家也沒得閑。夏沁雪到現在還心驚膽戰,如果真要是有個萬一,她都不知道怎麽撐下去。

在家被當成豬一樣養了一個禮拜,夏輕眠終於被允許出門。

起因是林竹音喊她去家裏喝酒。她聲音沒平時有活力,好像不太開心。夏輕眠跟母親請命,帶上愛心便當去找林竹音。

車開到半路,林竹音打電話來,“你出門了嗎?”

“還有一會兒就到了。”

“家裏沒酒了,你帶點過來。”

通話結束,夏輕眠合計這人是氣糊塗了。讓她去喝酒卻才發現家裏沒有酒。

她失笑,將車停好,去了路邊的便利店。

……

夜晚的申城燈火璀璨。街燈如流光一樣劃過車身,照亮男人淩厲的眉眼後轉瞬即逝。

季臨希握著方向盤,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,“你再不回來,國外的交流會就要放鴿子了。那邊催了我好幾次,我都不知道編什麽理由了。”

蘇徹神情懶散,“什麽時間?”

季臨希有些無語。這幾天他提過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,看來這人一點沒往心裏去。

“下周三。”

“嗯。”

蘇徹應著,漫不經心的看著窗外。

今年雪多,雖然路面積雪很快被清理,但人行道和光禿的枝丫上還留有痕跡。

人們穿著各式各樣的羽絨服,戴著可愛的毛線帽,即使天氣寒冷也凍不掉他們逛街的熱情。

一道纖細的身影穿過人群拉開了便利店的大門。她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羊絨大衣,背影高瘦,在人群中不算亮眼。

可蘇徹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。

心頭猛地戰栗,他坐直身體,目光銳利得如同盯住獵物的狼,死死盯著便利店的大門。

“停車。”

季臨希一怔,“啊?還沒到地方……”

“停車,快點!”

坳不過他,季臨希在路邊臨時停下車。

蘇徹立刻打開車門,拔足奔向便利店。

作者有話說:

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:一直飄零水自流15瓶;邢瑩13瓶;花立6瓶;絕世最靚3瓶;催更的葉子徐1瓶;

◎最新評論:

【這個前未婚夫有病吧把人微信刪了還改備註】

【55555怎麽卡在這啦】

【加油】

【加更嘛,為啥卡在這裏呀】

【花花花】

【這男人好惡心,立冬沒收到消息,渣男把自己的頭像和備註改了是不是?這時候挺會玩微信,談戀愛的時候給小夏置頂都不會?】

【好看】

【加油加油】



【客官,您點的營養液,本店接受以更新來付款哦。】

【我果然還是討厭姓許的】

【嘖嘖嘖嘖,這個做法果然前任不行】

【前任讓人好惡心】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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